泡麵與狗

世界和平。

无人知晓处 · 一 · 何以吻你伤疤


日光透过半遮的纱帘投进屋里,一寸寸落到露在被角外的小腿之上,肌肉线条流畅又结实,肤色却是男生少有的白,一种近乎冰雪的白净,然而突出的踝骨却像刚从血肉里剜出般,穿过经年累月的训练,上面早已长满了无法消磨的痛,新伤叠着旧疤,变成他人生路上熠熠生辉的勋章。


温柔的日光没能叫醒床上的人,直到一室沉寂里干脆的铃声作响,他才从迷蒙中眨着眼睛醒来,伸手按掉手机闹钟,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坐起,细小的尘埃被这动静惊扰,在半空中的光线里振翅飞舞,他揉了揉眼睛问道。


: 安,我们·睡过头了吗?


房间里静悄悄地,小声地询问消散在空气里,没收到回答,他斜着上半身四下看了看,见一直没有动静,于是从床上爬起来,有点急索性也不穿鞋,脚心贴上地板,冰凉的触感瞬间钻进皮肤里。


双人沙发隐在未被光线覆盖的地方,灰色薄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上边,他愣了一下快走几步冲到玄关,如他所料,靠在墙边的行李箱也消失了,转身回到床边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后,无力地拖着步子坐回沙发里。


多年的职业·运·动员生活,他的生理钟一向准时,集训时五点起床跑圈,难得休假也不过睡多一小时。也许是近来行程满满,常常日夜颠倒的缘故,他这么想着,掌心覆上身侧的位置,那里早已没有第二个人的温度。


片刻后,终于在心里腹诽自己的胆小,不敢承认是昨晚被他锻造的梦境迷住了心神,后半夜竟睡得如此沉稳,连定好的闹钟都不知何时被更改,空气似乎也沉寂了,他斜着身子躺下去,目光投向半空中飞舞的微小尘埃。


等待一个审判的结果有多折磨呢?


不是从机场开回基·地的十公里,不是压着慌乱的心跳踏过三层楼四十步阶梯,也不是匆匆十年的奋力追逐,而是此刻再难自持地最后一问,却垂着脑袋不敢去听的怯懦。


手掌固住的双肩有细微的起伏,他依旧不敢抬头,手里的力道却泄掉了,他有些后悔,不该追问的,就应该听从安的话,把所有当作一场错觉,维持着本应平静的关联,或许才是他们之间的最优解。


可话已出口,现下早已覆水难收,他思忖着,想再说些什么时,手背被轻轻拍了拍,身前的人转过来,鸭舌帽压得很低,帽檐遮挡了光线,看不清他的脸,直到安拧动他腕表的表冠,才听到他回答自己的话,声音低沉却参杂着阵阵突发的耳鸣,经由耳骨,直达心脏。


片刻沉默后,他猛·地将安推靠到门边,又伸手摘掉那顶碍眼的帽子,他需要看着他再确认一遍。安被迫退后两步去承接他的力道,后背贴上门,冰凉的金属把手抵·在腰侧,他闷哼一声,却没躲开他的迫近,靠在角落里等待着,像只温顺的猫咪。


安的眼睛很好看,从前在冰场上竞赛时,一向维持着平静的情绪,偶尔泄露一丝隐藏着的凌厉攻势,伴着他慢悠悠的准备姿态,气场十足。后来他初到队里执教,黑发有时软软地贴在耳鬓,配着那副金边眼镜,目光投过来时全是严厉和认真,站在场边不苟言笑的样子,也很是唬人。


此刻,重新与他四目相对,身高的优势能让他带点俯视的角度更好地研究这个人,安似乎理短了头发,露出孤傲的眉骨,闪烁的光落入他深邃的眼眸,却似带着易碎的决绝,愈加热烈的心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沿着空气,链接共振。


他将掌心贴上安的后颈,将他整个人拉入光里,手指沿着他的眉眼又辗转停留在唇角,指腹贴着他的皮肤摩挲着,安也不动,静静地看着他,时间似乎停滞下来,他动作极慢地俯身,缓缓凑近,隔着手指的距离,郑重地落下一个吻。


良久,他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双手环住安将他整个人拥进怀中,深吸了一口气,压着胸腔里叫嚣着的冲动,贴着他的右肩锁骨缓缓吐出一句话,呢喃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我觉得之前的发型比较好看,hanguo的Tony手艺真差。


他又蹭了蹭他的脖颈,鼻尖挨着皮肤亲昵地逗弄着, 像只毛茸茸的大型犬只调皮又黏人,等到安听懂他的意思,腰侧果不其然被小小的拧了一下,他低笑着,又将他抱紧了些。


Jane打来视频电话的时候,安正在洗手间里洗漱,直到第三次铃声响起,他只好取了手机走过去敲门,安歪着脑袋冒出来,嘴里含着牙刷,嘴角还挂着溢出来的白色·泡沫,像偷吃了奶油蛋糕似的,他伸出手指揩·掉,装作没擦干净又抹了两下,才把铃声不断的手机递过去。


过了一会儿,安推门出来,视频还没有挂掉,小姑娘软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不知道说着些什么似乎还带着点哭腔,安冲他眨了眨眼,微微晃了下手机,走去阳台。


看了眼融入夜幕的背影,他起身去了洗手间洗漱,等再出来时,安已经结束通话,斜靠着坐在双人沙发里,神情有些疲惫。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自己扔进沙发,两条腿伸长搭在沙发扶手上,缩着脖子蹭到安的怀里,脑袋枕在他腿上。


安闭着的双眼慢慢睁开,支着额角的手探下来,在他的眉骨短暂停留,然后划过鼻梁,落在他眼下的那道伤疤上,指腹临摹着有点痒,他眨着眼睛握住作怪的手腕,然后覆上他的手掌十指紧扣着环住自己的左肩。


:一会儿送你去机场。

:好。


安低垂着头,目光落下来,像月光下的湖面,沉静而神秘,吸引着无处落脚的灵魂,譬如自己,他无声地叹气,又伸手去摸安剪短的头发,然后蹭了蹭躺好,闭上眼轻声说道。


:hanguo的Tony真的学艺不精。


凌晨时分,四下寂静,此刻他们拥有彼此,从前错落慌乱的心跳经由别后重逢缓而同步,现在,没有时间来设想明日,在月未落的隐蔽之处,一起沉入迟来的爱吧。


他想,如此便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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