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处 · 十 · 终 · 还于爱归于无
舆论发展的速度之快也是所料未及。最开始是昨日某个在商场拍到他照片的人在社交平台发了一小则见闻，很简单地一笔带过，只是描述了因为被推迟约会时间才很幸运碰巧遇到。
后来又出现了一则稍长的博文，大致是惯于写日记的记录者，讲述了自己的当日生活，有同步更新了一些当日拍下的照片，以及刚好拍到了他昨日出现的意外。
接着，便是一轮营销号的撰文，引用了这些路人的所见，拼凑了不同角度的照片，写他休假未归家，商场被拍到和疑似女友约会，写他年中未归队，带女友商场购物，疑似好事在即，也有更甚者从茫茫多照片里找到他提着的购物袋，文章标题清楚写明某运动员携圈外女友购买儿童运动用品，年底奉子成婚。
如果仅仅是这些，倒是不难厘清，莫须有的罪名若大事化小便充耳不闻，若快刀斩乱麻便出具一份书面澄清，于他来说都是可选的路，但潘多拉的盒子已经开启，故事的发展已走入既定的轨道。
转折点便是那位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学生看到网络上的舆情，本着身为事件主角之一的立场，在自己的社交平台写下了一则说明，小姑娘心思单纯，善良勇敢，从当日事发经过写到斥责网络造谣，洋洋洒洒数千字，逻辑清晰不卑不亢。
舆论在这则澄清后走入一段时间的缓和，却在清晨和着日光倾城的时刻把他们的命运推向别处。世人最爱将人推上神坛，却也更热衷于观看神坛跌落的剧情，比起造神人们更喜欢毁神，在这个他们驰骋过的领域里，他虽远远达不到这样的地位，但安是。
于是，镜头和屏幕后聚集起千万双偷窥的眼睛，搜罗出所有拍到他的视频和照片，先是确定了意外的真实性，找到了某张照片里需要放大镜才看得到的被挂断的手链，确定购物袋里装着的的确是儿童运动用品，顺着摸到了两家品牌门店，从冬奥后开始查漏补缺，研究每日行踪搜寻异常片段。
将安扯入这场漩涡中，得益于轻易获得的商场监控，一段长达一小时的复盘分析视频被推上热搜，圈外女友的舆论彻底消失，取而代之地是一场无法终结的局面。那则分析贴制作得极细，拉了时间线，从昨日的意外出发，先是抛出两段视频，是他们在店里挑选护具以及安下到停车场的段落，每放出一个结论，还会附上完整的证据链，层层抽丝剥茧，不留任何反驳的余地。
身份获得了全方位的证实后，接下来的便是深挖两人的过往，时间走入午后，人们的探究欲逐渐苏醒，并且已经打破国界的障碍，小到个人社交大到国际媒体，他们的名字后面开始加上童性，判国，落败，芬裂，初轨，背刺，各种字眼，午后气温回升，舆论哗然一片。
安见他没吭声，指尖轻轻碰了下他的小拇指，视线却一直落在他伤疤累累的踝骨上，小声又问了一遍。
：要做吗？
像电影里转场一般，他被安推倒在床上，视线从地板旋转向上，玻璃窗折射出几块彩色光斑，落在天花板的一角，这段日子以来，安很少主动亲他，有时被自己磨得没办法，会懒懒地应付一下，这次却是不同的，凑上来的吻有些不知轻重，牙床磕在一起渗出血来，安却全然不顾，一边就着血腥气舔他的唇角，一边探手到腰间扯他身上的短袖。
他顺着他乖乖脱掉上衣，余光中瞥见那零星几块光斑，忽然觉得晃眼，伸手按住了探往腰下的手，安抬起眼来看他，目光里沉甸甸地全无暧欲，下一秒，又用另一只手去扯他的裤子，他平日甚少系运动短裤上的带子，昨晚换了衣服顺手挽了个结，安扯着一根半天没拉开，又扯另一头，三两下倒变成了死扣，他拽不下来，就顺着胯骨伸到裤腰里直接往下扯。
两人自四月底戳破心事，也只这几日算是长久待在一处，除了接吻和相拥而眠，偶尔一次擦枪走火，也终止于一人去露台，一人去浴室，不再年少的他们，拥有无法翻覆的身份，肩头的责任更是难谈辜负，前半段人生再过困难也依旧算是循规蹈矩，所以闭口不谈未来，是因为未来本就不可期。
扔在一旁的手机又开始叫嚣，安一手扯着他的裤腰，一手按掉来电，俯身去亲他的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某次赛后，他泪眼婆娑地接受完采访，眼尾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汽，下垂的弧度给那张英气的脸添上了几分委屈，安记得碰巧在楼梯间相遇，本意是想拍拍他的背以表安慰，却被撞上来的温热拥抱代替。胸腔里是错乱的跳动，这次该如何开口呢。
亲吻的动作被挡住，手腕被抓得很紧，指甲贴在他的大腿外侧，一时难以挣脱，心事也被沉默的对抗戳破，故事走向终局。
：安，你不会再回来了，对吧。
他没有问他，是完全陈述的语调，安松开拉着的布料，从他身上下来，光脚踩在地板上走出几步，暗暗用力扯开半扇百叶门，盛夏灼人的光一下涌进室内，安背着光看向他。
：是的，大靖。你看，我们永远无法走在光里，对吗？
刺眼的光让他无法直视，这句话也同样无从反驳，眼前突然拢上阴影，安走到床边跪下来，双手环住他的肩膀，用惯常平和的声音说道。
：大靖，你还有更加灿烂的未来要去实现，那些曾经没能抵达的战场，还在等着你刷新纪录。
熟悉的铃声从薄被下传来，他分辨地出来这次是Jane打来的，安有设置一个专属她的音乐，轻快可爱的小姑娘含糊不清的跟唱，还伴随着细碎的朗朗笑声。他知道有些梦要结束了，少年时没能更早的相遇，如今在这场隐秘的爱里，也同样无法拥抱胜利，再执着也不过换来两败俱伤的局面而已。
午后四点的航班自是不能去了，保守起见两人也不再适合住在这里，复盘贴的详细也说明行踪已然在暴露的边缘，于是请了可以托付的人来接安离开。他来时行李不多，不过半个小时便已收拾妥当，提了行李箱和背包下来，却在望见柜子上放着的两袋护具时停下了脚步。
：我会帮你送到，有要带去的话吗？
安想了想，从旁边取来便签纸，写下了自己的邮箱地址，又把笔递给他。
：署名帮我写吧，我记得宋字和我的姓很像对吧，但我忘记怎么写了。
安嘴角扯着笑斜了脑袋看过来，他知道他的用意，于是自两步远走过来，没有去接笔，指腹滑过他的手背握住安的手，轻轻施了力带着他，不过七笔，却认认真真写得极慢。
时间流逝一如往昔，晚间九点来人准时抵达，他把行李箱拖到院子里交给朋友，然后让他去车里等。
安提了背包从他身后走到门边，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在静谧的夜色里只露出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眼下是弦月形状的卧蚕，他从前最爱这双眼睛，目光清透却也坚毅果敢。心脏似乎被命运紧攥，目光再难投向他，于是伸手压低他的帽檐，然后张开双臂虚抱住他，呼吸有些不顺，艰涩的声音从喉咙里一点点挤出来。
：再见了，维克多·安。
就像永远无法同步的时差，在最接近的开始，便已走入告别的尾声。最后拥抱一次吧。
：再见了，大靖选手。
人生海海，世事永远无法两全，他们早已没有选择，也永远无法抛却后路。此后，人生再无两梦，只把他还给爱，也把所有归于无，或许在生命的某个时间点，他们还能再次重逢，于无人知晓处。
写在尾声：终章算是写得极为痛苦，几次段落下笔，都被内伤，需要静养。最后，谢谢各位小可爱看到这个小小世界。希望他们健康，开心，自由，一直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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