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麵與狗

世界和平。

无人知晓处 · 七 · 潘多拉的钥匙


前晚收到假期提前结束的通知后,他就开始装模作样地抽空运动,安慰自己算是消除一下肉眼可见的快乐肥,每每安不经意地经过他,便做出摇头撇嘴的表情,他也不气,毕竟中文博大精深,临阵磨枪这个成语安怕是还不认识。


程阿姨来的时候,他刚好在院子里跳绳,听到敲门声忙把人迎进来,她见他两手空空,便把怀里的小筐塞给他,又反身从门外抱了颗圆滚滚的西瓜放到院里的石桌上。


:小靖,上次送来的早该吃完了吧,这筐是刚摘的,比那茬儿还甜些,西瓜也是沙甜沙甜的。


他跑回客厅里倒了茶出来,放到她面前,程阿姨也不喝,手扶着杯子又说道。


:那小子最近也不回来,估计是怕我给他相亲,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你见着他,跟他说我也不准备管了,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也乐得清静。


他站在一旁也不好接话,感觉怎么说都不对,于是只能扯着嘴角陪笑,也怕接了话把战火引到自己身上,毕竟宋同学算起来还比自己小一岁呢,这个时候让自己尽量透明就是最好的选择。


阿姨见他站的笔直,知道他心里那些小九九,因着等会儿有事儿要忙便也不戳破,喝了半杯茶,就起身往外走,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他。


:那天送东西过来,碰到那个小安,他说他是佳木斯的,怎么听起来口音不太像呢?


他蹙着眉眨了好几下眼睛,一直把程阿姨送出院子,才从那三个字的震惊之中憋出一句他一直住在国外,然后一边把樱桃和西瓜捧回客厅,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好在程阿姨不怎么关心体育赛事,甚至连自己的比赛几乎都没看过,要不然大名鼎鼎的某人大概第一天就原形毕露了。


午后晴转多云,趁着气温不算高,两人准备驱车返回市区,去给小朋友们购买护具。上车开了电台,碰巧在放那首安被多次要求表演的歌,是个改编过的版本,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听到,沙哑的男声把原曲高亢明亮的感觉消解掉,缓慢而低沉地唱出了晦涩自抑的情爱纠葛。


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慢慢打着节拍,在倒车镜里寻到安的目光,眨着眼睛暗示他,结果意料之中地被拒绝,摆着手,用他惯常使用的招数。


:听不懂,听不懂。


经纪人打来电话约明晚碰面和节目导演开个小会,他挂了电话问安计划要不要更变,如果不变,他就把小楼钥匙留给他。安想了想摇头,从包里拿出手机改签,低着脑袋在屏幕上戳戳点点。


:明天午后那班有票,这个怎么样?


开车的人想了想点头,这样他也能送他去机场,虽然大概率安不会同意。确认好航班信息,安把手机息屏放到腿上,从后视镜里看他,侧颜更显得轮廓分明,乌木色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内收的下颌,认真的时候喜欢咬嘴唇,思考问题时会快速眨眼,他被直白的目光烫红了耳廓,清了清嗓子问安在看什么。


:大靖,脸真的长。


然后,车子在宽阔的公路上打了个趔趄,双方进行了一分钟友好温和的互怼,结果东北籍土耳其人落败,乖乖转了方向盘驶入二环。


毗邻刚刚改建完成的城市公园,新建了半环式商业区,几家大型商场坐落于此,其中一家有两层相对专业的运动品牌和体育用品门店。正值周一,商场里人影寥寥,两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包裹的还算严实。


冬奥之后冰雪类项目有过一段时间的升温,很多家长也开始倾向于培养孩子这方面的兴趣,两人搭扶梯上楼时,身后那对夫妻正在交流购买哪个雪板更适合。


其他护具还算好选, 只是两顶头盔却是实实在在的转了好久,最后挑了一顶墨色做底正红描绘的孙大圣,一顶雾蓝做底金翅大展的崇明神鸟,两人提着袋子出来,安一边低头查漏补缺,他跟在后面嘟囔这年头头盔饰面花样还真多。


直梯离得有点远,两人便还是搭扶梯下楼,这会儿已近下班高峰,能感觉到商场里开始嘈杂起来,两人都压低了帽檐,分开几阶站着。有人从他身侧路过,大概是赶时间走的急。


事情发生的太块,学生穿着的女孩子不小心踏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拉住她的胳膊,小声地惊呼之后是四目相对,她一边说着不好意思,又一边微微弯腰道谢。他不希望引起注意,只摆摆手说不用。窸窸窣窣地议论声还是出现了,对向扶梯上的人群被这个小插曲吸引,似乎认出了他,心下一沉,只来得及给转头看过来的安使了个眼色,就被凑到身边的十来人挡住了去路。


安先他一步抵达停车场,靠在巨大的石柱后面掩去自己的身影,头顶有盏将坏未坏的顶灯,偶尔闪动一下,他垂着脑袋,帽檐的阴影遮住了表情,裸露出来的后颈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一种莫名的慌乱从心口处弥漫开来。


被人群簇拥着的奥运冠军还在签名,一边腾出手来把帽檐拉得更低,一边乖巧地小声维持秩序,然后逮住时机艰难脱身,慌乱中跑错了楼层,绕了两圈下到停车场,看到安时,两人没来得及说话,匆匆上车,发动车子从另一个出口驶出,没走来时的路线,绕了远些的路往回开。


一路无言,只有偶尔碰到一起的目光,又旋即移开,直到流苏树林出现,他腾出手来,从口袋里取出件东西递给安。


:不小心挂断了。


那条宝蓝色绳链从一端的结扣旁断开,参差不齐的断面像两人刚刚狼狈的逃难,银色锁饰分离开来,沉甸甸地躺在安的掌心里,他盯着它们,终于意识到那阵莫名的心慌从何而来,或许他们脚下的那根钢索也已经岌岌可危了。


偌大的雨珠落在挡风玻璃上,不一会儿便画出斑驳的痕迹,命运手执钥匙插进锁眼,咔哒,潘多拉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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